薛定谔状态的吴雄昂与Arm中国董事会

近日，全球最大半导体IP厂商Arm公司与其子公司Arm中国（安谋科技（中国）有限公司，以下简称安谋中国）之间的冲突日益激化，除了相互向媒体通报对方决定无效之外，北京时间6月10日下午Arm公司的一则声明更是直指安谋中国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吴雄昂本人，称其因被同事及前同事举报，经调查确实存在违规行为，已经被罢免在安谋中国的一切职位，并另择二人作为联席首席执行官，以补上吴的空缺。

但在Arm公司通过21世纪经济报道等渠道宣布罢免吴雄昂之后，安谋中国在6月10日上午强硬还击，对媒体发布声明称安谋中国是在中国依法注册的独立法人，依照有关法律法规，吴雄昂继续履行董事长兼CEO职责，安谋中国目前运营一切正常。探索科技（techsugar）通过安谋中国内部人士了解到，如该声明所言，目前吴雄昂仍在正常工作。安谋中国也于10日通过《国际电子商情》确认，吴雄昂将参与6月28日的“中国IC领袖峰会”，并发表与Arm相关的主旨演讲。

事实上，双方在6月4日前后已经有过一轮公开冲突，网上有一则盖有安谋中国公章的声明，称安谋中国于6月4日召开的董事会程序不合法，所以安谋中国不认可该次董事会罢免吴雄昂一切职务的决定。坊间更有传闻，称该公章是安谋中国现任管理层抢过来的。

双方各执一词，谁也不退让，吴雄昂的身份成为薛定谔的猫：在Arm公司眼中，他已经被罢免一切职位；在安谋中国声明里，吴仍然一切照常。这种叠加态或许还会持续一段时间，但叠加态应该很快就会塌缩成一个确定结果。同样，安谋中国董事会也体现出不可测态，非局内人不知道其程序是否合法，其决议是否有效。

吴雄昂2004年加入Arm公司，2009年“突然”接替原Arm中国区总经理谭军的职位，从此开始“带领大中华区团队致力于打造本土创新的生态系统，帮助大中华区的业务在十年中实现了百倍成长”。这样一位为Arm市场开拓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人，Arm中国区一把手，也是全球副总裁并是Arm全球执行委员会成员，为何吴雄昂最终与母公司反目成仇？

从探索科技（techsugar）收集到的信息来看，Arm公司和安谋中国决裂原因主要有三种说法。

第一种说法，就是Arm公司于北京时间6月10日下午声明中的理由。即“基于举报人以及数位在职、离职员工的投诉，经过调查发现，美国公民吴雄昂的行为危害到了ARM中国的发展、公司股东以及利益相关者的利益。从多个渠道获得的证据表明，吴雄昂未对公司披露他已经构成的利益冲突，以及违反公司准则的行为。”

吴被调查是否由于被举报不清楚，但知情人士透露，Arm确实委托第三方机构调查了中国区的财务状况，该知情人士认为这是双方矛盾激化的导火索。

第三种说法带有更多阴谋论式的推测，有人认为是因为吴支持华为而触怒Arm总部，有人认为吴是中美贸易战的牺牲品，安谋中国想曲线救国的意图被美国人发现而被免职。不能说这种说法完全没有道理，但臆想的成分还是偏高，2016年底就成立的安谋中国在2018年后开始正式运作，不排除打擦边球的意味，即希望能够绕开美国管制，给予中国公司更多支持。但安谋中国首先是一家商业公司，商业生存大于道德诉求，在我接触到的安谋中国对媒体表态中，事实上未见到有表示过全力支持华为的意思——其言论莫不是在法律允许范围内去支持，什么法律？自然是美国法律。当然，作为旁观者，我们可以设想安谋中国能舍身取义为对抗霸蛮的美国政策挺身而出，但连中芯国际这种根正苗红的嫡系都表态如果美国不放松管控，自己可能无法为华为供货，我们凭什么就能期盼Arm占股49%的安谋中国能做到给华为独立供货？

毕竟，安谋中国只是“Arm在中国IP业务的唯一授权运营平台”，虽然声称将“结合中国市场需求自主研发半导体相关的IP产品”，但失去Arm的支持后，安谋中国又有多少底气可以满足华为对IP的需求呢？

第二种说法，安谋中国尾大不掉，Arm公司因逐渐失去对中国市场控制力而动手去吴。安谋中国虽然前面贴了“Arm”的标签，但并非Arm控股子公司，Arm合计只有49%的股份，中资股份占比51%。某资深业者认为，吴雄昂一直在积极推动安谋中国在A股上市，从Arm公司的角度看，能参与到A股盛宴中未尝不是同意设立安谋中国的初衷，但假如安谋中国脱离控制，Arm可能就不会这么想，如果安谋中国甚至上市以后买断Arm股份，与Arm形成同业竞争，那更是Arm不想看到的。Arm不会放弃中国市场，但也不可能让中国市场只掌控在名义子公司下。

有趣的是，Arm公司在6月10日下午的声明特意点出吴雄昂“美国公民”属性，似有意针对第三点传言，意思是都是英美人之间的斗争，无关民族大义，中国区员工与客户对Arm的信心不要动摇。

不过Arm公司此举引导舆论意义明显。不管吴国籍在哪里，只要他真心支持中国半导体产业应对当前危机，自然就值得赞许与支持。而且现实如此残酷，不容我朝过于挑剔，毕竟美国在半导体领域全面领先，即使担心美国人可能靠不住，总比用一些野路子的江湖大师要好。半导体毕竟是一个工程属性很强的产业，不是靠一个人胸有百万兵就可以运筹帷幄远程杀敌，要有真正实践的功夫，大师也许理论很好，但实际操作中就体现为只会讲故事捞取政府支持，十几年了还没有真正产业化却一直喊落不了地是政府支持不够——只恨让政府没有强令每个人买一台他们家处理器的电脑，当然江湖大师的徒弟们青出于蓝，毕竟可以上科创板去收割韭菜了，即便盈利预期亏损几个亿，即便仍然不会产业化，也阻挡不了两三百亿的估值，毕竟我朝有钱，这点损失还是耗得起。

朝中毕竟有高人，知道江湖大师是点缀，真要干活还得靠美国人。科创板半导体新贵中，外籍占比很高，其中又以美国籍为最多，典型的例如中微半导体的尹志尧，以及斯达半导体的沈华、胡畏等，其实大中华区的半导体产业本来就是美国人带起来的，张忠谋是美国籍，张汝京也是美国籍，盘点过去，亚洲区有影响力的半导体人物中美国籍虽然占不了半数，比例也很惊人。

这就是半导体行业当前的吊诡：我们被美国人扼制到几乎不能呼吸，最终要靠另一些美国人来突破扼制。